1754 期 / 第4版:4
发鸠山三考
□  申修福

      发鸠山在我心目中永远是高大的形象。几十年来,或长或短、或文或歌,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吐不尽的情丝。然而,由于自己孤陋寡闻、学识浅薄,对她的了解和认识,不过仅仅限于皮毛而已,甚至有不少盲点和误区。于是,调动情感与心力,写了这篇《发鸠山三考》,以表达对至亲至尊的感愧和深深敬意。

       一、命名考

      发鸠山是被中国历代典籍记载最早最多的古老山峦,从《山海经》一直到《汉书》《淮南子》《说文解字》《水经》《水经注》《冀州图》《魏书》《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元丰九城志》《大元一统志》《大明一统志》《大清一统志》《禹贡考》《禹贡锥指》《淮南子直解》以及《中国神话传说词典》《中国历史地名辞典》等等,都有她的大名,可谓名扬四海,天下皆知。尽管曾出现过鹿谷山、发苞山、廉山等少数几个不同的称呼,但《禹贡锥指》说:“盖皆发鸠之异名也。”

      发鸠山是和太行山、王屋山一起走进天下奇书《山海经》的,在《山海经》中被排列在北山经北次三山共46山的第22位。经我一个一个观察对照,发现绝大多数山峦,古名与今名对不上号,唯有太行山、王屋山、发鸠山、河北的燕山、积石山,还依然是原初之名,古今一致,每每见到便给我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和神奇感。由此使我陷入深深思考:为什么大多数(几乎占90%)的山名都改变了,而她却能够同太行、王屋一样,始终如一?发鸠山这个名字千古未变,原因何在?这个名字有什么奇特之处?她的这个名字是谁命名的?

      带着这一连串问题,我钻进古籍堆里寻找答案。清代硕儒杰士、考据大家胡渭所著《禹贡锥指》一书说:“黄帝正名百物,大禹主名山川。”唐代张守节《史记正义》一书也说:“山川与天地并存,民众先与作名。但禹治水,万事改新,古老既死,其名或灭。故当时无名者,禹皆主名之。”

      两段清澈透亮的话,让我顿然明白,原来天下名山大山都是大禹治水时亲历亲登亲自命名的。由此推断,我们的发鸠山毫无疑问,也应该是大禹命名的了。

      究竟是不是大禹命名的?大禹治水来没来过长子?登没登过发鸠山?要回答这个问题,先要了解大禹是怎么治水的。为此我又翻阅了大量古籍和有关历史资料,结合平时掌握的炎帝、尧王和地方文化研究成果,由表入里,相互印证,终于得出一个令我惊喜万分的重大结论:大禹来过长子,并亲自登过发鸠山,发鸠山这个美好名字就是大禹命名的。其事实根据陈述如下:

        1.浊漳河源头在长子发鸠山。

      大禹治水时先从冀州开始,冀州包括今山西、河北两省,“冀是帝都,河为大患”(《禹贡锥指》)冀州的西、南、东三面被黄河包围,黄河是当时最大的水患,而汾河与漳河两条河流又是黄河的最大祸害,所以“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底绩,至于衡漳”(《禹贡》),先治理汾河为害的太原和岳阳(太岳山以南地区)接着就来治理衡漳(即漳河)。当时的浊漳河是黄河下游(今河北)的最大威胁。要治理浊漳河,就得找到它的源头,源头在哪里?在长子发鸠山。于是,治水总指挥大禹带领伯益、稷(伯夷)、皋陶、四岳等一班人马顺河而上来到长子浊漳河源头。《禹贡锥指》说:“禹必随州中之山而登之,除木为道,以望观所。”因为只有登高才能望远,才能观察四周山水走势,以制定治理方案,供各地施行。所以大禹一行必然要登上发鸠山。

       2.精卫填海的神话故事在发鸠山。

      如果大禹一行不登发鸠山,他们就不会听到《精卫填海》的神话故事,听不到也就不会出现在《山海经》中。王充《论衡》曰:“禹主治水,益主记异物,以所闻见作《山海经》。”颜子推说:“《山海经》,禹、益所记。”《列子》也说:“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记之。”由此得知《山海经》这部名著的大部分资料都来自大禹一行治水时的所闻所见所记,没有他们广泛搜集的第一手资料,就难有《山海经》这部奇书。可以想见,大禹们到达漳河源头和发鸠山,通过调查访问,准是听到了许多奇闻逸事,包括神农尝草、精卫填海、后羿射日等等。

       3.发鸠山命名的深刻含意。

      大禹们听到此地流传的许多故事后,对于发鸠山的命名,肯定动过一番脑筋。从“发鸠”两个字的字义来看,“发”有“发送、出发”之义;“鸠”是“斑鸠”,精卫鸟的模样跟斑鸠差不多。“发鸠山”就是“飞出斑鸠鸟的山”。或许还有“后羿射日”的含义,因为“发”即为“发射”,“鸠”是“九只鸟”,后羿射下九个太阳,也即射下九只鸟。还因为后羿是尧的大臣,他射日是受尧王的旨意。因此,“发鸠山”一名是否还包含有对尧王和炎帝(女娃是炎帝小女儿)的追思和怀念?甚至“精卫鸟”这个名字也可能是大禹他们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经过加工锤炼而最后形成的。总之,发鸠山和精卫鸟名字的起源,跟大禹一行人有着极大关系。

      4.尧王故里的巨大吸引力

      大禹治水是受尧王和舜的指令进行的,尧王出生在长子,初封发迹在长子,长子乃尧王故里。虽然治水时丹朱还未封到长子(大禹治水成功后才封)但大禹对长子是早有了解的,也因为是尧王家乡,他一定是满怀感情和敬意而来的。况且据《中国神话演义》透露,大禹来长子之前,尧王曾经让他顺便在长子找一块适宜居住的地方,随后等治水完毕后建几间简易房子,准备退位后回来过几年清静日子。真是重任在身啊,大禹这次来长子还带有这么一个特殊任务。看来,尧庙山西侧的潜龙庵极有可能就是大禹为尧王相中看好的晚年居所。

       5.大禹治水留下的遗迹及纪念物。

      大禹治理漳河给上党留下的遗迹多在潞城、平顺一带,至今仍然可见。人们为纪念他而修建有多处大禹庙。咱们长子因是河之上游,祸害较小,没有留下治理遗迹。但纪念大禹的庙宇历历在目。长子很特殊,建庙很有讲究,如尧庙山上的尧庙,韩坊村的尧庙,交里村东岭上的尧庙,陶唐村的尧庙,虽名为尧庙,但庙内正殿总是塑着三尊像,中间为尧王,两边为舜和禹,总是把尧、舜、禹敬在一起。这说明长子人很有眼光,舜和禹都是尧王提拔起来的,而舜和禹又都是尧的得力助手,他们三位是永远连在一起不能分割的。

       综合以上证据,对于发鸠山的命名与大禹的关系,不是一清二楚了吗?发鸠山之名响响亮亮、稳稳当当,丝毫不改不变,说明什么呢?说明她和“长子”这个名字一样,长子一名延续数千年不改,是对丹朱及圣君尧王的永久怀念;“发鸠山”一名延续数千年不改,是对大禹的永恒纪念。长子人的尊祖崇祖意识是化在血液里、融在骨髓里的永世基因。

       二、形体考

      发鸠山之所以能载入《山海经》,绝非一般矮小孤立之山头。《禹贡锥指》说:“禹之治水,随山刊木,其所表识诸山之名,必其高大可以辨疆域,广博可以定民居。”又说:“禹所名之山,苞举宏远,非一峰一壑之目也。”这就告诉我们,发鸠山是大山,是高山,是山体连绵,群峰交错,苞举宏远,巍巍然望之难尽的壮美景观。

      那么,发鸠山究竟有多大?

      我从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一书得到了一种说法。该书说:“漳水出鹿谷山,与发鸠山连麓而在南。左则阳泉水注之,右则伞盖水入焉。三源同出一山,但以南北为别耳。”

      郦道元这段话是说浊漳河“三源同出一山”。哪三源呢?一为从鹿谷山(即今灵湫庙下)流出来的水,一为从发鸠山主峰东麓(即方山脚下)流出来的水(俗称阳泉水),一为从伞盖山下冷水沟流出来的水,这三条水都发源于发鸠山。从这里使我知道了发鸠山之大。你看,从北边的方山,中间的鹿谷山,一直到南边的伞盖山,从北到南,一眼望不到边。还不大吗?《水经注》说的“三源”也就是今天人们常见常过的晋义河、岳阳河、城阳河,这三河的源头都在发鸠山。

      为了证实郦道元的说法,我又翻阅了1998年编纂的具有新时代特征的《长子县志》。《县志》说:“县境西部山地高峻,峰峦叠起。山的主脉起于发鸠山,蜿蜒南北,似卧龙伏马,成为一道天然屏障,一峰突起为方山,往北延伸为顶顶山,往南伸展为长子、沁水、安泽三县的分界地安太山。”这段记述将发鸠山的庞大形体讲得具体可见。更可喜的是,《县志》前边的《长子县政区图》,把发鸠山的走势和范围标示得清晰而又准确。我看后觉得制图人非随意所为,显然是根据专家测定结果而作。这幅地图应该成为向广大青少年学生进行乡土教育的标准地理课本。

      发鸠山的高度,因为发鸠山范围很大,山头很多,要说其高度,必须以最高的山峰为准。(如南岳“衡山”72峰,但以最高的祝融峰为衡山之高度)。发鸠山的最高山峰叫“方山”,它是发鸠山众多山峰中的老大,为发鸠山主峰,海拔1646.8米。她比东岳泰山高114.1米,比中岳嵩山高134.8米,比南岳衡山高346.8米。登上发鸠山,向东望,水向东流;向西望,水向西流。它是海河水系与黄河水系的分水岭,是一道高耸的天然屋脊,是上党盆地西部的擎天柱,是当之无愧的上党群山之首。

       三、归属考

      过去几十年来,我以及我们长子所有人一直认为发鸠山属于太岳山系,在许多书刊和文章中,包括1998年编纂出版的《长子县志》和后来出版的《长子县军事志》都这么说,似乎已成为定式。

       所以形成这种见识,显然是受了抗日和解放战争时期,晋东南曾分为太行和太岳两个行政区之影响。当时是以白晋铁路(白圭至晋城)为界,路东为太行区,路西为太岳区,长子、屯留、沁源、沁县、沁水、阳城都属太岳区管辖。

      退休以后,时间充裕了,看书多了,渐渐从书中看到许多关于山水自然与行政区划的叙述。如黄帝的“画野分州”,大禹的“奠高山大川,以别州境”,还有《中国历代行政区划的变迁》一书所说的“山川形便原则”,就是“以天然山川作为行政区划的边界,使行政区划与自然地理区划相一致。”又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古人是以河为界划分山脉的。”

      由此我对发鸠山属于太岳山系这一说法产生了怀疑。觉得太岳山已被沁河隔断了,它怎么能延伸到长子与发鸠山连在一起?说“发鸠山是太岳山中段东支”显然是错的。

      那么发鸠山到底应该属于哪个山系?我又查阅寻觅,继续探究。

      清顺治版《潞安府志》在“山川”一节中这样说:“千里一片石,举上党之山,皆太行也。”

      清乾隆版《潞安府志》在“山川”一节中也说:“《山海经》:太行为北次三山之首,而谒戾、发鸠诸山以次相属,则同出太行无疑也。”又说:“上党居万山之中。一府七县,大约皆在太行山上。”

      以上三段文字明明确确告诉我们:长子县在太行山上,发鸠山属于太行山系。

      清光绪版《山西通志》更指明发鸠山的特殊地位,说:“泽潞之山,群宗发鸠,为太行南北之正干也。”

      “泽潞之山,群宗发鸠”是说泽州和潞州的群山都宗仰发鸠山,因为发鸠山又高又大又神奇,是上党地区唯一的一个载入《山海经》的名山,是泽潞群山中的“老大哥”“老班头”“老资格”。

      “太行南北之正干”也非常准确。打开《山西省地图》看看,一条沁河将太岳山与太行山隔成两个山系,沁河西为太岳,沁河东为太行。发鸠山正好处在太行南北的中轴线上,往西到安泽沁河边,往东到平顺东边界,两边直线距离基本相等,可见《山西通志》的说法符合客观实际,并非虚辞。

      至于抗日和解放战争时期,我党以“白晋”路为界划分的太行区和太岳区,那是当时的一种敌我斗争形势需要,并不意味着改变了太行山与太岳山两个山系的自然地界。

      现在我们就可以这样说,上党地区的山(包括南边的、北边的、中间的)都是太行山向西延伸出来的一条条支脉和余脉,都与太行山紧密相连、血肉一体。发鸠山是太行山中段偏南向西延伸百里折而向北延伸的一条山脉,南北走向,绵延40公里,构成上党盆地西侧的天然屏障。正是:

太行太岳皆名山,一道沁河隔两边。

发鸠坐落沁河东,脉与太行紧相连。

从此归属应改变,再要误传愧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