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7 期 / 第4版:4
连西沟往事
□  连红武

      连西沟这个村,在长子人的印象里,可能和俄罗斯周边那几个斯坦一样,好几个斯坦分不清楚。连西沟周围也有几个其他的西沟——陈西沟、段西沟,还有崔西沟,一堆西沟。不知道这在心理学上叫什么效应,反正是因为名字的接近增加了记忆的难度!

      连西沟是个不大的小村,这个村名的来由虽然无据可考,不过,一看便知,肯定当年是个姓连的安居于此而得名。如果在长子按流域划分,从村西那条已经断流的西河往南流入雍河可知,我们属于雍河流域。雍河注入浊漳河,浊漳交汇清漳,入海河,最终流入渤海。因为这条曾经的西河,村西那片地势低洼的地带,历史上一直都是成片的芦苇滩,和周围几个西沟的芦苇滩连成一片,乌泱泱一大片有上百亩。因此,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南方的竹叶运不过来,这片芦苇滩便成了长子人每年端午节采摘粽叶包粽子的最佳选择。

      包粽子是大人的事儿,但在芦苇滩嬉闹却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事儿。对孩子们来说,更多的是神秘,是好奇。一头扎进去,满眼都是绿色。那时的芦苇有好几米高,几个小不点钻进去,立马被偌大的绿浪给淹没了。芦苇滩里不仅有车前子、马齿笕、蒲公英等各种各样叫不来名字的草,还有蚂蚱、蚱蜢、蝈蝈、蛐蛐、蜻蜓等各种各样的昆虫。家乡话叫蟋蟀是黑驴,这个名字现在想起来都特别的形象,特别的有喜感!还有蛇,还有特别好听的鸟叫声。有人形容鸟叫是在数数“七七七,八八八,九九九”!当一个个满头大汗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却早已找不着北在哪。不过,那时精力充沛,也不怕脏,总能在日落之前,浑身到处都是被野草划出的伤痕,鞋底多半都粘着厚厚的泥土和着各色的杂草,找到一条同样满是杂草,中间有条相对坚硬的道路各回各家!

      除了包粽子可以利用芦苇的叶子之外,还可以用芦苇编席子,铺在褥子底下,避免了褥子直接和土坯垒成的土炕直接接触!比起铺着谷草的炕来要讲究了不少!但如今,每家都不用土炕啦,席子也用的越来越少。芦苇滩慢慢被人开荒种成了玉米。再不见那片写满童年记忆的芦苇荡! 

      连西沟,也就三四百口人,历史上也没出过什么达官显贵,所以,也没有留下什么珍贵的秦砖汉瓦和高墙大院的明清遗址。老百姓的土坯房,风雨飘摇不过上百年,便被子孙们重新翻盖。村里最老的房子,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的,找不到再久的历史痕迹。曾经有过一座五六十年代一院苏联风格的建筑,好像叫“五七厂”。厂子停产后,作了磨粉房,再后来土地下放后,没人再住在那里,房子便慢慢坍塌。废弃的砖瓦被周边的人捡去,最后,连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接着复耕为玉米地。

      九十年代,村里大面积翻盖房子。这个年代盖的房子简单粗糙,既没了古代传统房屋的讲究和文化内涵,结构也不合理。刚刚得到改革开放红利的村民,拼命把房子建的老大,还上下两层,根本不讲究结构布局,利用率很低,几乎所有人家的二楼都是用来秋后储存玉米和存放家里的废旧物品的,俨然整个二楼就是仓库!

      从父辈的言谈中得知,村里仅仅出过几个教书匠。至于流落到外边有没有混的不错的,都不清楚。老人们迷信说,是村里风水不好,一条贯穿南北的路,在村中间拐了个弯把村里的福气都带走了。母亲在世时,时不时要讲,她刚嫁到这个村时,村里曾经有过一座大庙,不知何年何月被什么人给毁了,没了文化传承,坏了风水,于是现在的村里再不出人才!对此,我也深以为然!

      我的曾祖父算我知道的村里唯一一个中举的举人。只可惜,赶考回来便一病不起。等举人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时,不知道老人有没有看上一眼,便驾鹤西去啦!家人把那代表着宗族显贵的官帽也随他一起埋在棺材里。同时,也埋葬了那个时代!

      爷爷是个遗腹子,村里话叫梦生子。生下来就没看见过自己的老爸。孤儿寡母长到二十多岁,遇上日本侵华,扔下老母亲参加了游击队。在部队,爷爷表现还算不错,后来混了个区长,听父亲说就在长子的酒村。当时长子划分为几个抗日区,爷爷任酒村区区长。这段历史应该不虚,因为日本人还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小鬼子专门跑来连西沟把我家房子给烧了。因此,解放后还分了一个富农成分家的房子。我的童年就是在那座屋子里长大的!不过,做过区长的爷爷也没有享福的命。长子解放后,又随部队南下福建。在莆田做了个粮油科科长!三反五反时回家探亲,不知为什么被人抓起来关了半年。出狱后,也不去福建上任,工作也不要了,在家告了一辈子状,无果而终!

      子承父业,父亲也参军当上了解放军,入藏时翻越唐古拉山差点把命丧啦!母亲说父亲当时的高原反应很厉害。战友们有好多扛不住,死了!他也生了一脸的水泡,只要水泡一破,就必死无疑。当时父亲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谁知,他脸上的水泡没有破。等翻过唐古拉山,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西藏解放后,父亲转业在长治梅辉坡,至于是什么单位,我没记住。但又遇到灾年,吃不饱饭!他便辞了公职,回村种地。零三年,非典那年,七十六岁,因病去世!

      按说我的祖父辈们的一生都有不错的前途,可惜,不幸被那个时代碾压,终生劳顿,郁郁而终!

      改革开放后,老实本分的村里人借着这股东风,日子都过得不错!只是仍然打破不了村里出不了个人才的魔咒!

      前几年,村里有人要集资修庙,想要改改村里的风水。无奈,凑钱时,根本凑不够。于是,也只好作罢!

      前些天,七月十五中元节,按本地风俗回家上坟祭祖,穿过杂草丛生的老院,站在老屋里双亲的遗像前,突然感慨万千!如今,自己也年近半百,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豪情万丈。回想祖辈们的人生,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健康平安,已经是莫大幸事啦!余生,平平淡淡做好自己的事,成也罢,不成也罢,比起祖辈们的人生却不知幸福了多少!

      至于念念不忘的出个什么人才之类的念想,如今想来,不提也罢。只要国家繁荣昌盛,给予农村农民好的政策,年年村里风调雨顺,人人身体健康!

     往事如烟,来日方长,只祈故乡连西沟钟灵毓秀,蒸蒸日上!